“2020年有比外贸更惨的行业吗？”

　　“没有，外贸获最惨行业，没有之一。（疫情）国内刚打完上半场，国外继续下半场，外贸人看完全场。”

　　近期，外贸人常用此来自嘲，虽是戏谑之词，但实实在在地反映出如今整个外贸行业所面临的困境。

　　“外贸行业好不容易熬过了2月国内停工期，准备‘大干一场’，却又在3月遇上国外疫情暴发而导致的订单骤减或取消、暂停出货、外汇管制等问题，继续处于接近休克的状态。”4月1日，一位有十余年从业经验的外贸业内人士李华（化名）向《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

　　据记者了解，受国外疫情影响，目前，包括大牌零售商在内大部分零售商均开始了订单削减计划，部分出现了大规模订单削减，还有一部分直接暂停了所有订单。鞋帽服装是重灾区，如GAP取消了30%的夏天订单；H&M暂停了所有从3月11日-20日之间的新订单；Zara则是直接取消了夏天的订单……

　　接连受挫下，目前已有不少外贸企业无法挺过这个“寒冬”。天眼查显示，从2月1日至4月1日两个月间，全国范围内注销/吊销的进出口外贸企业已经达到12396家，其中注册资本高达195亿元的平潭综合实验区高月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也在其中。

　　日前，广东东莞也接连传出外贸制造工厂停业、倒闭等消息。

　　3月18日，东莞一家大型制造厂商泛达玩具关门结业，法人欠薪逃匿；

　　3月21日，拥有4000多名员工的耳机制造商佳禾电子拟清退出厂；

　　同日，精度表业公告称，公司最重要客户美国品牌宝利Fossil现已全部停止下单，同时要求取消或暂停原生产订单，导致工厂无法正常开工，公司已出现重大危机，面临随时关停的风险。

　　除广东东莞外，外贸业务向来发达的广东、江苏、浙江三省受冲击都比较严重。

　　李华表示，国外疫情拖得时间越长，外贸行业风险越大，如果5月底国外疫情再不好转，外贸行业可能会迎来“倒闭潮”。“大部分外贸人在这段时间内，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自救，让自己活的长一些，度过这个寒冬。但另一方面，大部分外贸企业对于如何自救的问题，仍非常迷茫。” “不倒下就是成功”

　　当回忆起在同行那里听到有两三家东莞中大型外贸制造工厂接连倒闭的消息时，欧阳（化名）还是心有余悸。

　　欧阳也在东莞经营着一家灯具外贸工厂，主要出口欧洲国家，如法国、英国、德国等。欧阳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目前英国、法国的订单已经全部按下了暂停键，法国客户通知出货时间已经推迟到了4月底，取消和暂停出货的订单累计金额已经高达60余万美元（折合人民币超400万元）。

　　欧阳的灯具厂主要供应欧洲超市、专卖店、工程项目、网上售卖和食品店DIY，目前前三个渠道订单已经全部取消，网上售卖渠道暂时还可以正常出货，但仅占总订单的10%；食品店因为不在关闭之列，且占比达到20%，一时间成为了工厂的“救命稻草”。

　　对于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状况，欧阳已经在心里做了相关预设——乐观一点，客户订单暂停50%，而悲观一点，这个数值可能是80%。

　　更不乐观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欧阳直言，还有大客户“趁火打劫”，“前几日，我们最大的一个客户发邮件表示可以保证订单正常，不取消不暂停，但4月份出的货必须降价5个点，5月份的再议”。

　　对此，欧阳无计可施，只能按照客户的要求降价出货，因为现在现金流比利润更重要。

　　为了不坐以待毙，欧阳也在积极寻找办法自救，首先是开拓其他市场。他表示，即将与一家很有名的日本照明企业谈合作事宜；其次是承接一些国内业务；最后就是增加现金流，与客户协商开全额信用证、办理银行期四票、争取银行贷款等。

　　在采访的最后，欧阳总结此次战“疫”自己给工厂设下的目标，就是“千方百计留住员工，目标是亏300万、挺住2个月，不倒下就是成功” 难题远不止订单取消

　　与欧阳不同，邓婕（化名）所在的建材外贸公司主要客户集中在亚非拉发展中国家，对于她来说，订单削减情况还好，主要问题在于暂停出货。

　　“从疫情数据来看，亚非拉国家感染人数并没有欧美那么严重，但是据我了解，直至现在他们仍没有采取任何防御措施，也没有检测试纸，所以实际数据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严重。”邓婕向《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了她的担忧，客户那里实行宵禁，很多国家都处于封停状态，比如尼日利亚全国几乎关停，所以根本没法出货。

　　邓婕海外合作伙伴提供的尼日利亚旧都和最大港市拉各斯的现状图片

　　与此同时，邓婕还面临着大客户弃货的风险。她指出，年前和过年期间是订单的高峰期，那时候材料价格处于高位，但疫情暴发后，塑料和有色金属这段时间价格暴跌。一般而言，材料价格越低，客户需求越小，弃货风险就越大。

　　对于来自欧美国家的订单，客户可能会根据不可抗力条款来取消或暂停订单，但是来自亚非拉国家的客户制度并没有这么完善，邓婕表示，“他们通常是说也不说，直接不要了。”

　　此外，因为疫情，很多国家进行了外汇管制，邓婕指出，这导致他们收款困难，小公司还会被撤销信用证，“有的国家还对购汇有限额，必须按照每周限额来购汇”。

　　邓婕曾经历过2008年金融危机下外贸业务萎缩的时期，对于如何自救，邓婕指出，小企业就是缩小杠杆，优化付款模式等，但大型企业其实比小企业更难，毕竟“船大难掉头”。她现在所处的正是国内一家大型外贸企业，对于他们来说，现在能做的就是谨慎接单、谨慎生产，熬过这个寒冬。

　　为了积极“自救”，在内需高速增长的背景下，不少外贸企业已经开始采取出口转内销的方式，包括直播“带货”、尝试在电商或社交平台上销售、接国内的订单等。在业内人士看来，这或许是部分外贸工厂的新机会。

　　但李华向记者表示，出口转内销对于小部分企业来说确实是一个机会，但对于更大范围的企业来说是一个挑战。因为出口欧美的订单产品成本和标准比国内高，而出口亚非拉国家产品成本和标准又偏低，再加上审美、尺寸和场景应用方面的不同，导致出口转内需很困难。

　　记者注意到，当前外贸行业的困境已经引起了国家商务部和地方政府的注意。

　　3月19日，为把疫情对外贸企业的影响降到最低，商务部宣布将会同各地方、各部门密集出台稳外贸政策。

　　3月25日，浙江省宁波市人民政府率先出手，与拼多多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共同推出“宁波优品·云购甬行”系列活动，核心目标就是破解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下企业的外贸转内销难题，预计实现外贸转内销市场订单超200亿元。

　　公开资料显示，外向型贸易是宁波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柱。2019年，宁波出口总值超过6000亿，是中国第五大口岸城市；电商层面，宁波的跨境电商已经连续3年位列全国第一，出口额超过2000亿元。

　　宁波市副市长李关定表示，“最近，很多宁波企业的外贸订单遭延期甚至取消，影响了企业的正常运营。所以，我们及时调整策略，将开拓内需市场、拓展新型消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除出口转内销外，依托目前国际疫情，很多外贸企业也在“危”中找到了“机”，纷纷开始转做口罩等防疫物资的外贸生意。一位来自江苏江阴的某加工服装外贸企业老板向《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现在他们已经全部改生产口罩了。一些外贸业内人士更是戏称：“整个外贸行业都在卖口罩。”

　　虽然到目前为止，很多企业积极开始了自救之路，但大多数企业的最大希望还是寄托在全球战“疫”尽早结束。

　　正如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和金融学教授许小年所说，“他们（国际）的疫情一天不结束，我们就没订单，工人没有工资就没有消费。后半段我们跑不了，要陪着全球走完防疫的全程。世界经济恢复正常，中国才能正常。”

 来源： 国际金融报